《闺门心计》TXT全集下载_2(2/2)
“爹?”祝妤君见父亲皱眉不语,抬手在父亲眼前晃了晃。
祝妤君特别心疼父亲,进京赶考的学子鲜少接连几次出状况的,别人都能顺利进贡院,她父亲身子不差不娇,哪能那么倒霉。
父亲有抱负有才华,可惜被一心要毁了他们的祝家东府人蒙在鼓里。
祝祥渊回过神,清清嗓子,“炮制坊生意很好,我没有什么可烦心的。”
祝妤君笑着拨弄笔架上的玉管羊毫,“爹才教女儿,为人该如君子坦荡荡,怎自己先撒谎了?女儿昨儿留在合寿堂用饭,听五姐身边的嬷嬷说了,瑞丰炮制坊接了屏州府的一笔官家生意,要制数万颗用于预防春末瘟病的丹丸。父亲是第一次在文契上摁指印,心里怕是不踏实吧。”
原来是三房的人说出去,被女儿揭穿的祝祥渊不自在地咳嗽,“‘君子欺之以方’,你小孩子不懂。”
“可欺之以方啊……”祝妤君煞有介事地点头,“女儿学会了。”
三房不可能当她面谈炮制坊,但她有两世记忆,这也算欺之以方。
“你这孩子……”祝祥渊被女儿噎得不知道说什么。
祝妤君没再逗父亲,她要说正事。
因为她知道,瑞丰炮制坊制的丹丸后来出了问题。
丹丸中有一味药是地黄,地黄根据炮制方法不同,分为鲜地黄、生地黄、熟地黄三种,其中熟地黄又有两种炮制法,不同炮制法出来的地黄药性、配伍不同,前世丹丸药性偏差就出在地黄上。
丹丸不具备官家要求的防瘟治瘟效用,反而令服用的患者病情加重。
官府问责下来,直接将在文契上摁指印的祝祥渊抓进牢里。
祝祥渊出事,祝妤君吓得趴在祝老太太怀里哭不停,祝老太太装模作样,安慰祝妤君她一定想法子救出父亲。
祝祥渊关进牢中第三日,东府人从另一家炮制坊拿出一批丹丸,丹丸恰恰是对症瘟疫的,有了药,东府人又出五千两银,将祝祥渊赎了出来。
祝妤君对东府人满心感激,同时抱怨父亲没用,嫌父亲进过牢房晦气。
而祝祥渊素来自诩兰草,心高气傲,此事对他打击极大,整个人生气都落下来,不再坚持进京赶考,也不肯再插手西府产业,只全部交给祝老太爷。
祝妤君思及前世郁郁寡欢的父亲,忍不住心酸,其实略略一想,便可知此事是东府人挖好等她父亲跳下去的陷阱。
祝家炮制药草起家,纵是一时断错地黄药性,也不可能在父亲落狱后,那般快拿出事先制好的上万颗对症丹药。
“爹,女儿听到三房的人说,这批丹丸是用于治瘟的,里头有一味药是地黄,炮制坊打算将地黄闷润切厚干燥再磨粉。”祝妤君从容地说道。
“嗯……”祝祥渊对炮制和药理一窍不通,闷想了一会,隐约记得三哥带来的药师好像是那么与炮制坊掌柜交代的。
祝妤君轻声叹气,“爹,治瘟的丹药需归肝、肾经,性微温,可你们打算用的炮制法是制生地黄的,生地黄虽然亦归肝、肾经,性却寒,治瘟不妥,女儿不才,前几日恰好翻阅了《雷公炮炙论》,知这地黄该用另一种炮制法,取生地黄,清水拌匀润透,蒸至黑润,晒至约八分干,干燥即可。”
祝家炮制熟地黄是淋入地黄药汁使之黑润,和她先才所说方法不同,她跟李神医学了许久,知道何法能将熟地黄的药性催发至最适合治北地瘟病,而且她知道更精妙的治瘟方子。
祝祥渊一愣,不敢置信地看女儿,“你竟然读《雷公炮制论》?”
祝妤君不以为然地点头,“此书是圣贤呕心沥血之作,不能看吗?”
“能看,当然能看。”祝祥渊认同后面上又现出犹豫,“可炮制丹丸的方法是你三伯父定下的,我擅自改了,会不会……”
“父亲多虑了,那三伯父看过医书、学过药理吗?而且祝府真正打理产业的是伯祖父和大伯父,三伯父并不比父亲强多少,还有安阳城瑞丰炮制坊本就是我们西府的,在文契上按手印的也是父亲,所以这一切都该父亲一人做主。父亲想想看,这桩生意是官家的,是用于治瘟的,一旦药有问题,父亲定会被问罪,入狱不说还将害了许多人性命,父亲于心何忍?若父亲仍心存疑虑,可不必那般着急的大量制药,而是先试药,入春北地城郊和乡里染瘟的百姓不少,父亲按女儿的法子,先制少量丹丸,送于官府,再往城郊寻染病百姓,看丹丸能否治好,除此之外,父亲还可请安阳城名声佳的老郎中辨方。”祝妤君认真地说道。
听完女儿一番话,祝祥渊有顿悟之感,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之前为何心不安,确实照着女儿说的做,他心里才能有底。
祝妤君继续提点父亲,尝试让父亲一点点看清东府人的面孔,“孩儿猜想伯祖父和大伯父他们是在考验父亲吗?否则他们怎能放心让父亲跟着什么也不懂的三伯父做事?父亲只将事情交给安掌柜,不要叫东府人知晓,免得浪费了他们一番‘考验’的心意。”
瑞丰炮制坊的安掌柜原是跟着祝妤君亲祖父做事的,是西府值得信赖的老人。
祝祥渊被绕得有点晕,“为父照君儿说的做便是。”
祝妤君轻松笑起,正准备向父亲告辞,又想起一事,“爹,我们家在安阳城的炮制坊或者药铺里,有一名唤作齐仲的学徒吗?”
祝祥渊摇摇头,“没听说过,是什么人。”
“哦,没事,女儿也是从下人那听了一耳朵,好奇问问罢了。”祝妤君说道。
她知此人本事不凡,前世祝家逃去江南之前齐仲便成为荣亲王府的人,乱世中接手祝家在北地的大部分产业。
祝妤君记得齐仲是出自安阳城炮制坊的,大约现在时候尚早,齐仲还未进坊,又或者是她父亲消息太过闭塞,她可以想别的法子打听。
第8章 认错
祝妤君告辞父亲出书房,刚走下长廊,看见六少爷祝明谦从月洞门处走来。
祝明谦是四房嫡子,三岁时四老爷和四太太皆得时疫没了,一直跟随祝老太爷和老太太住在合寿堂,由两位长辈亲自照看。
和祝祥渊一样,祝明谦自小学习诗书礼记。
祝老太太应该是真心疼爱祝明谦的,知晓祝明谦没有父母庇佑,希望他金榜题名,学有所成,除了该得的田产,将来无需与大房、三房争那些庄子、铺子。
而祝家里最有学识的,抛去祝妤君不论,就是祝祥渊了,是以一心向学的祝明谦,与祝祥渊走得很近。
祝妤君对这位年纪比她大一岁的六堂兄印象不错,六堂兄心思单纯,从未有过害她一家子的想法,前世她父亲从牢狱出来意志消沉,唯有六堂兄在旁安慰。
后来父亲、八妹没了,也是六堂兄不顾一切从江南回北地,替父亲、八妹立坟冢。
两厢靠近,祝妤君开心地朝祝明谦道好,“六哥今日过来寻父亲作画还是下棋。”
与祝妤君相反,祝明谦对祝妤君的印象可不好,在他眼里,六妹远不如五叔有灵气,六妹和府里其他姑娘一样,又蠢又闹腾。
“作画。”祝明谦惜字如金地答一句,没拿正眼看祝妤君。
祝妤君主动侧身让路,也不在意祝明谦的冷淡,笑眯眯地说道:“听说六哥近日棋艺精进许多,改日六哥得空,我们对弈切磋一局。”
祝明谦眉毛跳了跳,让他陪她下棋,别做梦了,这六妹除了陪祖母摸叶子牌还顺溜,其余围棋、象棋从来瞧不上的,还曾当着他面说过‘黑白间棋有什么了不起,还是叶子牌花花绿绿的好玩’,真真蠢货。
祝明谦走上长廊,留给祝妤君一个骄傲的背影,祝妤君抿嘴一笑,转身往月洞外行去。
麦冬和茜草跟在祝妤君身边,试图探问祝妤君进书房后与五老爷说了些什么。
“能说什么?无非是讨论读书、习字、作画,难道还和你们一样成天嗑瓜子?”祝妤君斜乜二人,傲慢地说道。
茜草讪讪地笑,“奴婢们是粗人,哪及得上五老爷和六小姐文雅,奴婢们也是有幸跟了六小姐这顶好的主子,才能得闲嗑瓜子。”
“是啊是啊,小姐去合寿堂吗,想来老太太正无事,小姐可以陪老太太摸叶子牌,老太太一准高兴。”麦冬说道。
祝妤君摇摇头,往左拐,“我去找母亲。”顿了顿祝妤君又道:“九连环还未拿到呢。”
欲阻拦的茜草听到后半句立即笑着附和。
祝妤君到正房外以母亲生病要安静为由不允许麦冬和茜草进去。
两丫鬟虽不情愿,可祝妤君当真板起脸,她们不敢造次。
进了屋子,小张氏仍躺在床榻上,但面色比昨日好一些。
小张氏见祝妤君接连两日到她屋里,惶恐又欢喜,要起身被祝妤君拦下,“母亲养好身子才是,您是我们姐弟三人的仰仗。”
张氏眼圈发红,“君儿说的对,之前是为娘的糊涂了。”
祝妤君挨床沿坐下,陪张氏说了会话,又适时推介了更适合小张氏身子的药方。
站在一旁的祝妤桐哪怕知晓之前汤药有问题,祝妤君砸碗是为母亲好,可看见祝妤君在母亲面前装乖巧,她还是觉得别扭。
姐妹间芥蒂实在太深。
祝妤君抬眼看祝妤桐,明知故问地道:“八妹不欢迎我来?”
祝妤桐眼睛瞪得像金鱼,脸颊也一鼓一鼓的,“别以为你昨日说两句实话,我就会将九连环给你。”
祝妤桐从下人那听到祝妤君搪塞三房的说辞,她深以为然,以祝妤君的德行,理当如此。
祝妤君眸光微黯,今儿过来,她打算将话说明白,本是一家人,该相互护持,不该内讧、互相猜忌,四分五裂结果轻而易举地被别人算计。
祝妤君诚恳地说道:“八妹误会了,九连环一说是来迷惑三伯娘的,想来母亲、八妹都已看出东府人对我们一房的不良居心,否则三伯娘不能命人在母亲的药里动手脚,不能表面装着疼我,背地里却冷眼看我生病发烧,拿些不对症的药给我吃,令我无法病愈,直拖到父亲回来……东府人从不在意我死活,她们只是要利用我诬陷八妹,利用我将性子急躁的八妹赶去庄子上,让父亲对你们彻底失望。”
小张氏才恢复几分血色的脸又变得煞白,“她怎么敢,我以为她是……”
她一直以为老太太和三太太好歹是有几分真心疼祝妤君的,没想到……
小张氏咬紧嘴唇,眼里现出与她柔弱性子不符的恨意。
“君儿,对不起,母亲不该不管你。”小张氏声音哽咽,很愧疚。
祝妤君心下叹气,握住小张氏冰凉的手,她明白小张氏的苦衷,非亲生,纵疼爱却不敢管束她和教育她,相处得小心翼翼,反而让彼此的心相隔越来越远。
“母亲,以前是孩儿不对,让母亲担心和伤心,孩儿知错。”
祝妤桐稍稍被祝妤君的真挚触动,但她仍不敢相信一个蠢货能忽然聪明,遂警告道:“母亲心善,你别诓母亲。”
祝妤君没有生气和反驳,点点头,“八妹将白玉九连环借我一下。”
祝妤桐眼中现出一丝轻蔑,还是命丫鬟取九连环给祝妤君。
祝妤君接过九连环,“我记得八妹没能解开。”
说罢祝妤君低下头,白玉九连环很精致,但在她眼里仅是孩童水准的小玩意。
几息功夫九连环被祝妤君轻松解开,白玉环整齐地散在桌案上。
祝妤君抬头对上祝妤桐惊讶的目光,“我闭着眼睛都能解开,怎会在乎?怎会一定要从你手中得到呢,我曾经做过许多错事,无怪八妹不肯相信,我寄期望于往后,希望能像解九连环一般,解开我们姐妹之间的心结。”
祝妤桐目光复杂,要开口说话,廊外传来白嬷嬷的厉声呵斥。
“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窗户下!”
第9章 周嬷嬷
白嬷嬷走进屋子,朝祝妤君低声道:“六小姐,是您屋里的大丫鬟茜草,奴婢命她们在廊外等候,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躲到窗户下,奴婢喊一声就跑了,不知道主子们说的话……”
“无妨,漫说她是否听见,纵是听见了,我们也不怕。”祝妤君自信地笑道。
“哎,留这样的人在屋里伺候怕是不会用心。”白嬷嬷不无担忧,一旁小张氏亦颔首认同。
“都怪我……”祝妤君面露愧疚,顿了顿说道:“今日过来,其实还有一事麻烦白嬷嬷。”
“六小姐有什么事只管说,提麻烦折煞奴婢了。”白嬷嬷道。
“我想请白嬷嬷将周嬷嬷接回来,当初是我糊涂。”祝妤君懊恼地垂着脑袋,一年前她受三太太郭氏教唆,同时也不满周嬷嬷总帮小张氏说话,一怒之下将周嬷嬷及小张氏为她选的一等丫鬟青莲、绿竹赶出屋子,送去绥陵县西郊一座小庄子。
青莲和绿竹很快被郭氏配了庄上佃户,无法再回来,祝妤君唯有于将来多多帮衬,让她们在夫家日子能过得好些。
“小姐肯让周嬷嬷回来!”白嬷嬷惊喜道,忍不住抹眼睛,“太好了,周嬷嬷前儿还念叨小姐,怕小姐在府里被欺负受委屈,小姐放心,奴婢立即安排,说不得周嬷嬷能赶上伺候小姐晚饭。”
周嬷嬷是跟着祝妤君生母大张氏到祝家的,白嬷嬷则是跟着小张氏过来的。
两位嬷嬷在张家自幼相识,皆一心为自家主子着想,彼此间交情极深,周嬷嬷被送去庄子,白嬷嬷常探望和照拂。
祝妤君展颜一笑,“嗯,有周嬷嬷在身边,我不用担心那些魑魅魍魉,到时我们再一起合计了,将三太太的人赶走。”
“六小姐说的极是。”
……
周嬷嬷果然在晚饭前回到祝家,她听见小姐召她回去,连包袱都顾不上收拾。
碧云居的丫鬟看见周嬷嬷皆变了脸色,茜草手一抖,落一地瓜子。
周嬷嬷穿一身鸦青色薄袄子,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绾个圆髻,长脸儿,不笑时双唇抿成一条线,黑长的眉毛微有些倒八字,看起来非常严肃。
“你们是在干什么?”周嬷嬷见屋子里的丫鬟不是嗑瓜子,就是聚在一处闲聊,甚至有拿主子的瓷碗盛茶水喝的,竟没有一个在伺候她家小姐。
周嬷嬷又气又难过,“你们仗着小姐脾性好,一个个都无法无天了!”
茜草最先反应过来,指着周嬷嬷道:“你这手脚不干净被小姐赶出去的老奴才,怎么敢到我们院子里来,谁给你的胆子,赶紧滚,别脏了我们碧云居的地。”
之前茜草偷听,什么都没听见就被发现,回来后她试探了小姐几句,发现小姐对她态度不变,还以为白嬷嬷没认出她。
“是我给的胆子。”独自在里屋看书的祝妤君听见动静,撩开棉帘子出来迎接周嬷嬷,“周嬷嬷是我母亲身旁的老人,也是我院子里的管事嬷嬷,往后院中一切事物,仍由周嬷嬷安排。”
祝妤君淡淡地扫视脸色跟染缸似的一众丫鬟,走到周嬷嬷身边,轻轻握住了周嬷嬷的手。
“别别,老奴手粗,别伤着小姐了。”周嬷嬷激动的脸颊通红。
祝妤君摇摇头,请周嬷嬷到里间,压低了声音道:“嬷嬷,原先是君儿不懂事,还请嬷嬷不计前嫌,继续陪着君儿。”